保罗倒在地上。
在这个肮脏的卷子里，水泥地上积着已经半凝固的泔水并夹杂着昨天夜里的雨水。老头子口腔、鼻腔都充斥着这种东西，说实在，保罗觉得这水有点甜。
但更多的，是一种腥咸。
那是他的血。
“老头子，我们只是要点钱，你怎么就是不给……呢！”
年轻人一脚踩了下去，运动帆布鞋的鞋底狠狠碾压着保罗的头，保罗不禁闷哼，惨叫出来：
“我、只是个穷光蛋啊！”
年轻人搔了搔短短的金发，似乎在纠结什么。
“把他提起来。”
另一个人抓着老头子的头发将他拉了起来，老头子痛哼着，鲜血糊着他的脸，让他睁不开眼睛。
“让我看看你的脸——真是惨啊，一定很痛吧？”年轻人轻轻触碰保罗的脸，那轻柔的动作差点让保罗心脏骤停。
“可是这不怪我啊，这条街上，谁不都在嚷嚷：那个扫大街的保罗背着满袋子的钞票去银行啦！我就纳闷啊，你说，这老头不会是捡到脏钱不交给警察吧？所以——”
年轻人表情扭曲起来。
“保罗，最好识相点！”
“求求你了，我真的没有……”保罗尽量保持一种很可怜的样子，因为他知道，越硬气越被打的惨。
“好，很好……”
年轻人摆着手后退了几步，猛地一个箭步上前打在老头鼻梁上，老头惨叫一声，鲜血喷涌而出。
“扒光他！”
一群饿狼用力扑上。
随着一件又一件衣服被扒下，保罗突然感觉到有点想笑。
原来一直让他恐惧的人，气急败坏下也只能做出毫无意义的蠢事。
哈哈，只不过是一个傻蛋罢了。
扒下了最后一件遮羞的衣服，年轻人和他的手下脸色都很难堪。
他们只搜到，一叠被保罗揣在怀里，整整齐齐的文纸。
上面写着他们完全看不懂的文字。
年轻人紧捏着这叠文稿，一气之下将他们撕个粉碎，狠狠甩在老头脸上。
漫天的碎纸屑落下，年轻人啐了一口唾沫：“我们走！”
保罗光着身子，倒在地上，感受着好似雪花的碎片徐徐落在他身上，这原本是那个人的嘱咐之一，但又有什么关系？
老头释然的想着。
只要将这个交给他，也算是当那笔钱的报酬。
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，靠这笔钱潇洒度过余生。
虽然他害怕那个人更甚于这个地痞流氓，但是他相信少一样东西那个人是不会怪罪他的。
毕竟那个人说过，剩下的一个是最重要的。
老头攥着手中之物，紧紧的，不愿松开。
……
热水，从上方喷洒下来，宛如天雨。
我沐浴着这滚烫的雨水，感受它在我的肌肤上流动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我似乎很讨厌冷。
从那双手上，我知道了冷的恐惧。
我害怕那种感觉，很害怕，超级害怕，害怕到快要死了。
我将水温调到最大，才将那种感觉压下。
因为高温，水蒸气蓦然升腾，弥漫这个澡堂。
皮肤发红得受不了，虽然我没什么感觉，但似乎这说明我的身体并不喜欢这种温度。
我关上了开关，围上了一条浴巾走了出去。
偌大的澡堂，只有我一人在空荡荡的洗澡。
热气升腾，但不知为何，远处的一面落地镜却还是光亮依旧，在那上面，我看到了一个男人。
黑色的眼睛，高挺的鼻梁，湿漉漉的黑发紧贴着额头，过长的则是垂到眼睛下方，一脸络腮胡子也是湿漉漉的。
从肩膀到大腿根部，一道狰狞的伤疤斜折在他的身上。
他紧盯着我，我也紧盯着他。
突然我好像明白了什么。
这男人，就是我吗？
还是说，我，就是这个男人吗？
一丝烦躁忽然涌上心头。
镜子震了一下，碎裂了开来。
我的视线停留在碎片上片刻，随机走了出去。
我，似乎，很讨厌这个男人
穿上九凤为我准备好的衣物，还有鞋子。
英格兰国旗T恤，苏格兰式长裤，漆黑运动鞋。
这里是美国吧……
我不自在伸展着身体，像是摆弄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古玩。
推开门，看到九凤百无聊赖的斜靠在柱子上。
透过纤细的灰尘，阳光直直落下，将她划为两部分。她的脸掩藏在阴影之中，漆黑的马尾垂在身后，只有一双眼睛熠熠发亮。
似乎是感到了我的到来，她偏过头，原本显得稍稍无聊的表情瞬间变为一脸惊愕。
“长的还不赖嘛……”
半天后九凤又嘀咕一句：“果然是人靠衣装，佛靠金装……”
这个人，这么穿很好看吗？
看到九凤的头一会转过去，一会转回来，我的心中一堵。
不高兴。不知道为什么。
“接下来去干吗？”九凤伸了个懒腰，“都下午三点了。”
“回去吧。”
我突然开口。
“回哪？”九凤歪头。
“回家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一阵沉默，只有远处汽车行驶声淡淡传来。
“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？”女人一脸平静。
“你送我的碗。”我一脸平静。
“天哪！”女人扶额望天，“流浪汉先生，你是准备回去转职成乞丐吗？穿着英格兰上衣，苏格兰长裤，在那边叫喊着Just one dollers？”
“不，这个碗没有缺口，当不成乞丐的。这个碗是你送我的。”我双手捧着瓷碗，“是我第一次收到的礼物。”
九凤怔了一下，脸颊微微发红。
“你失忆前肯定是个没人爱的家伙。”
“也许吧。”
“但是你是修提亚你明白吗？能力就是责任你不可能饿死在街头吧？好吧好吧，我知道你想当一个普通人，先不说你的超能力可以干什么，但你也意识到了吧，你拥有的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，那你原本处于什么地位你也该明白了吧？”
“跟你差不多？”
“当然，跟我吧……不对！别扯在我身上！”
九凤原本想要炫耀的神色顿时换上了一脸凶狠狠。
“反正就是这样！你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！”
“可是我一点都不想知道。”
我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。
“我早该从一开始就明白的，跟你交流时不可能成功的。”
女人再次扶额。
“算了算了，跟你先回去吧，让我去出生点看看有什么新手装备……”
……
“老大，保罗那个老混蛋一直在街口张望着什么。”
年轻人听到这句话狠狠吸了口烟。
“继续看着他，老子就不信他那笔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！”
听到此言，他的手下继续蹲在角落，每个人都在注视着那个老头。
那个满脸焦急等待的老头。
……
夕阳染红了街道。
红钻铺满一地，仿佛是一条长毯。
晚风带着旅人的细语吹来，撩起了我几根发梢。
是的，我又回来了。
虽然出去不过一天，但又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了。
逐渐的认识这个男人，已经太让我疲惫了。
我不想让自己变成他。
不想成为别人活下去。
不想再重复下去了……
我的心里突然浮现出这句话。
这个男人的故事，该结束了。
“小空……”
“不要叫我这个名字！”九凤握拳。
“那个人……”我指着前方，“我见过。”
九凤顺着我的手指，看到了一个穿着破旧清洁服的糟老头。
糟老头也看到了我们，他那满脸擦痕的脸高高扬起，鼻子歪在了一边，露出了惊喜的笑容。
他叫喊着，冲过来抱住了我，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，那臭的发馊的味道让九凤连退几步。
老头塞给我一张纸条，意气风发的挺起胸膛，给了九凤一个飞吻，欢呼的向外面三步并一步走去。
“他在说什么？”
我呆在原地。
“真是个无法理喻的老头。”九凤厌恶的皱起眉头。
只是不知道为什么，我发现九凤的眼睛里不仅只有厌恶，还有一丝警觉与担忧。
没错…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有这种感觉。
在我碰触到那个老头的时候，我竟然有了种感觉。
这个老头，麻烦大了似乎。
也许是错觉吧。
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，看着手心上躺着的东西。
一张卷起来的条状纸条。
我对这个的兴趣大于那个老头。
“打开来看看吧。”九凤提议。
我将纸条慢慢展开，突然从纸条里面滑下了一抹亮光。
我连忙接住它，发现是一把快要生锈，折射出金属钝光的钥匙。
当我们看清纸条上写的是什么时，九凤吹了一声口哨。
上面工整的用汉字写着：
上川市峰山路27号，你的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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